何为媚俗
■刘金祥
“媚俗”就是迎合他人的口味，不择手段地讨好多数人，为取悦大众而规避真实的自我
“媚俗”一词来源于捷克著名作家米兰·昆德拉的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昆德拉谈到小时候对上帝产生过一种困惑：当他看到插图本《旧约全书》中的上帝是个站在云端、长着长胡须的老人时，就想如果他有嘴，就得吃东西；如果他吃东西，就得有肠子……而肠子，我们当然知道是生物消化器官的一部分。于是他不敢再想下去了，感到有关神的肠子的想法实在是亵渎神明。因为按照《圣经》所说，上帝根据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那么显然上帝本人也有一副不大干净的肠子，既然如此，作为人的创造者，他理应对人的内脏负完全的责任。昆德拉进而提出了著名的“媚俗”论断。在他看来崇高与卑贱、天使与苍蝇、上帝与内脏之间绝非互不相关。但丑和恶本身并不是媚俗，媚俗是企图用完美和完善的信念进行包装和伪饰，以达到取悦世俗社会和迎合公众趣味的目的。他直言不讳地说：“内脏被否定，每个人都做出这事根本不存在的样子。这种美学理想可称为‘媚俗作态’?！薄懊乃拙褪嵌阅谠嗟木苑穸??！?/p>
昆德拉在1985年获耶路撒冷文学奖的颁奖典礼上作演讲时更进一步地解释了“媚俗”：“‘媚俗’一词描述了这样一些人的态度：他们不择手段地试图向绝大多数人讨好卖乖。要讨好卖乖，就得进一步确认人们喜欢听些什么，就得全心全意地为流行观念服务。‘媚俗’就是把流行观念的愚昧翻译成美丽而富于感情的语言。它煽动我们，直至我们为自己、为我们所思所感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流下同情的热泪?！笨杉懊乃住闭飧龃试诶サ吕抢?，并不是指对低俗的事物及其趣味的讨好和迎合；恰恰相反，它与一种美化和提升的欲求有关?！懊乃住敝傅氖牵褐辉市泶用篮玫姆矫胬纯创屠斫馊死啻嬖谙质档姆椒矫婷妫瞬幌в米骷倮创锏椒袢厦?、掩盖真相之目的的自欺欺人的心理倾向和实践行为。毋宁说，它是以“雅”的形式表现出来的“俗”——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我们才能理解昆德拉为什么说“地球上人的博爱将只可能以媚俗作态为基础”。昆德拉深知人类对理想状态无可救药的迷恋，他指出：“我们中间没有一个超人，强大得足以完全逃避媚俗。无论我们如何鄙视它，媚俗都是人类境况的一个组成部分?！?/p>
但从媒体发表的文章上看，“媚俗”这个含义深刻的词，恰恰是在“对低俗的事物及其趣味的讨好和迎合”这一最肤浅的理解层面上使用的。在消费文化的强大挑战下，当下高雅文化已降为一种庸常的讨好、取乐、消费之物时，文艺批评界不仅没有发出批评的声音，相反在一定程度上认同并纵容了文化与商业合谋的庸常现象，消解了世俗关怀与世俗陷落之间的边界。
著名学者周国平在《探究存在之谜》中质疑道：“尤其在现代，面对无信仰，一个人如何能怀有以信仰为前提的激情？其中包含着的矫情和媚俗是不言而喻的了?！闭饫铩懊乃住笔侵赣谑巫约焊丛佣媸档哪谛氖澜?、为取悦和迎合公众社会只愿意看到人类存在现实的美好一面的心理而极力要扮演精神纯洁、境界崇高和心地单纯的“理想”社会形象的那种作秀冲动；即要刻意表现得比自己本来的样子更好、更干净。这是一种力避与“卑贱、苍蝇和排泄物”发生任何关联而趋向“神圣化”的心理意向和行为方式。
这才是“媚俗”一词的正解，“媚俗”就是迎合他人的口味，不择手段地讨好多数人，为取悦大众而规避真实的自我；就是忍不住要在一面可以美化人的镜子前搔首弄姿，并为自己的映像所感动?；谎灾乃拙褪且竦盟说钠兰酆涂隙ǘ?，民间有“装神弄鬼”一说，指的就是这种用力过度、哗众取宠的演出方式。
（作者系黑龙江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